与愿书（十一）
思追吾爱，今日可好？
那天晚上，我与景仪在那个小山坡上哭闹了许久，当我好不容易把想要学雄鹰翱翔却不慎把自己摔晕过去的景仪交给四处寻他的门生时，天已经快亮了。
送走景仪之后，我在莲花坞的门前站了许久，想着如今舅舅身边也有一个贴心的人照顾了，姑姑也如愿以偿嫁给了自己的如意郎君，心头的大事终于又放下了一桩。看着门上的大红喜字，我的心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门里，大家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而我却像是站在了平行时空里的另一个莲花坞门前，我可以看到他们，可是却没有人看得见我，也没有人听得见我，所有的欢声笑语仿佛都与我无关。
半晌，我握了握手中的岁华，转身欲走，却发现耀儿和韵儿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不远处，望向我的神色中隐有些许的担忧，见我想走竟也难得地没有阻拦我。
我上前叮嘱了他们几句便准备走了，不料两个孩子突然如往年一般一左一右地抱住了我的腿，絮絮叨叨地说着让我注意身体，早些回家，听着韵儿渐带哭腔的唠叨，强忍眼中的泪水，心下也顿时了然，他二人定是因为看见舅舅与姑姑如今琴瑟和鸣的恩爱模样受了些刺激，想起了自己从未见过的父亲，想着若是父亲在，咱们一家人也定是如此幸福美满的场景。耀儿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看见他耸动的肩膀，我也知他此时心里也定是不好受的。
这俩孩子真是，眼泪不要钱吗？再哭下去，你们帅老爹的眼睛就要瞎了！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两只哭的眼睛通红的小兔子，也该是到了和他们说再见的时候了。
那天的天气很好，晨光熹微中，两个身型纤长的小孩儿站在码头上朝我挥手，我也站在船头朝他们挥挥手，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到不远处，还未褪去喜服的舅舅和姑姑正站在树下与我轻轻挥手。我原想着趁大家不注意偷偷走掉，却不料这点小小的心思竟被所有人猜了个正着。原来，我并不是孤身一人，从来都不是。
……
不知不觉间，隆冬将过，又一年春日将至，这是我在外面独自度过的第三个年头。
年初的时候我生了一场大病，高烧数日不止，浑身绵软无力，浑浑噩噩数日，最终昏倒在了路边。
……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了我们的年少时期，你抱着兔子坐在树下，阳光很暖，照在你身上，为你镀上一层柔软的光，你笑嘻嘻地看着我和景仪为争一口天子笑在地上互掐，然后适时地拉住我，从怀中取出一方洁白的手帕为我擦去额间的汗水，不管景仪惊悚的目光，轻吻我的嘴角，说大不了下次多买点。
可是下一秒，阳光不见了，景仪不见了，你，也不见了。四周温度越来越高，我仿佛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烈火灼烧着我的皮肤，我四处找你，却只听到景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如潮水一般向我涌来。
“金凌，为什么当初死的不是你？”
“金凌，你知道思追死的有多惨吗？”
“金凌，你知道散魂有多痛吗？”
“金凌，你怎么不去死呢！！”
……
忽然间，我好像看到了你，你就站在不远处，一袭白衣胜雪，左手拿着执离剑，右手拿着……一坛天子笑，我拼命想要靠近你，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墙死死隔开，你站在火海中，朝我温柔的笑道“阿凌，我们一起去山上喝天子笑吧，姑苏的天子笑你最喜欢了，不是吗？”
就在我不断试图破开那堵看不见的墙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有血水从你的眼角口鼻处源源不断地涌出，落在白色的蓝家校服上似点点梅花盛开，你的笑容依旧温和，却又诡异至极。
“阿凌，你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吗？”
“阿凌，我当年也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的，可是江宗主说我是温氏余孽，和你在一起会毁了你，我不想你因为我受到别人的非议，所以我决定离开你。”
“可是阿凌，你那么好，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好。我又如何真的能够舍得放下你，看着我深爱的你从此和别人成亲，生子，共度一生，而我只能像个外人远远的看着你，生不如死……”
“阿凌，我好疼啊，散魂的时候真的很疼，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撕扯我的骨血，我快受不住了……”
“阿凌，你来陪陪我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孤独……”
……
眼前的鲜血越来越多，洁白的校服被染上了妖异的血红色，我越来越慌张，手上砸墙的力度也越来越大，掌心一片血肉模糊，钻心的疼。
我哭喊道：
“阿苑，你回来，这十几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我不怕世人的眼光如何，我只要你……”
“我不该向你说那些锥心的话，不该……”
“我不该逼你……”
“阿苑……”
我跪在地上，额头轻抵着那堵墙，眼里的泪水一滴一滴打在地上……
恍惚间，一双冰凉的手抚上了我的脖子，然后忽然发力，十指不断地收紧，我的呼吸越来越吃力，我拼命挣扎着。
睁开眼，是你极度扭曲的面容“阿凌，跟我走吧，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怔愣片刻，我的眼角有泪划过，我放弃了挣扎，仿佛解脱了一般，轻声道
“阿苑，我……我随你走……”
这些年，没有你在身边，我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可突然，原本掐着我脖子的手突然撤去了所有力道，在我的怀里摸索了一阵，不知道在找什么。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看到了你又回归了本来面貌，你站在云深不知处的山门外，举着那只竹叶蝴蝶朝我挥手道
“阿凌，我走了啊！”
评论(10)